我怒道：“你這個餿主意真是餿得清新脫俗，餿到一定境界了！我身材不好，長得又不帥，裸奔這種奪人眼球的行為藝術我就不來了。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。我可以找人幫我裸奔，在他身上貼個紙條，上面寫著我是胡一刀，要找胡洛貝。效果其實是一樣的。”

柯學讚許道：“嗯，這主意不錯，看來在貧僧的刺激下，你的智商已經大有長進了。那麽你要找誰幫忙？”

這倒是一個難題。我望著窗外陷入沈思，看到一個大小姐模樣的姑娘後面跟著好幾個黑人，黑人肩上都扛著大堆行李。我大喜，指著這些黑人說道：“就找他們吧。你看這些外國朋友來大唐打工不容易，我花錢請他們幫我做事，給他們為大唐經濟做貢獻的機會。”

柯學看了兩眼，說道：“你指的是這些昆侖奴？你看他們本身就光著身子，除了一條又大又寬的褲衩，基本等於沒穿。找他們裸奔有什麽意思？這些昆侖奴有專業工作，有正當收入。”

大唐富甲天下，尤其在京城長安，有著各類膚色的外國人。其中黑人兄弟占了一大部分，他們力氣大，能吃苦，但是不通中文，只能從事體力勞動。唐人區分不開他們，便統一稱為昆侖奴。

很多昆侖奴黝黑的身軀背後架著一個巨大的籮筐，可以把人放進去坐著，昆侖奴背著客人去目的地。昆侖力大無比，背個把人繞城跑一圈都不是問題。有客人不想步行，又不願意租馬車，因為馬車特別貴。如果某輛馬車的車牌的數字是666或者888，那更是貴得離譜。所以很多人都喜歡找昆侖奴背他們。客人一招手，昆侖奴就過來。唐人謂之“招人”。

有的客人孤身一人要去某個地方，昆侖奴就樂呵呵地背著客人一路狂奔。到達目的地後，昆侖奴把人從籮筐裏放出來。如果有的客人想賴賬不給錢，昆侖奴雙手拎著客人的雙腳，走到臭水溝旁邊，把客人頭朝下地扔到臭水溝裏。

有的客人身材瘦小，只有一百來斤，但是他們攜帶著三百斤的行李。這些客人寧願自己不坐在籮筐裏，卻希望昆侖奴背著三百斤的行李跑幾十公裏。昆侖奴是按距離計費的，而不是重量。這些客人的行李明顯超重，昆侖奴不懂拒絕，背著行李跑，背不動了就把籮筐裏的行李扔到臭水溝裏。這些客人就去投訴昆侖奴，說昆侖奴拒載。昆侖奴只聽得懂唐文，卻不會表達，所以有苦難言。剛開始有人投訴的時候，昆侖奴請民間的那些專門幫人寫狀子告狀的狀師去打官司。這些狀師收費奇貴無比，見昆侖奴是外國人，收費更是漫天要價。打一場官司，昆侖奴一年白幹。所以昆侖奴把這些狀師也用頭朝下的姿勢扔進臭水溝。

我見黑人兄弟的這條路走不通，就把眼光放在那些穿著拖鞋拿著長刀的東瀛人。我對柯學說：“找這些東瀛人如何？他們裸奔總比黑人兄弟裸奔更有吸引力。”

柯學表示同意。我沒有錢，找柯學拉讚助，就當是買門票的錢了。柯學百般不情願地掏出幾兩銀子，說道：“這都是晚上貧僧和美女們討論詩詞歌賦的經費，都給你了。你去找東瀛人吧。東瀛人都懂唐文，你可以直接過去跟他們說。”

我喝了一大碗涼茶，然後出門去找東瀛人。茶館旁邊有個賣餡兒餅的，聞起來特別香。我都忍不住咽口水。買餡兒餅的客人排了很長的隊伍。這香味實在太香，而且我晚上沒有吃飽，想再來一點點。街上的東瀛人特別多，也不在乎這一兩刻。於是我也跑到隊伍的尾巴處排著。

隊伍雖然長，但是餡兒餅老板工作效率非常快，因此隊伍移動的速度也快。排在我前邊的是一個男人，他的背影修長挺立，就像是一桿標槍。他穿著麻布衣服，跟我一樣都是便宜貨。這人看起來平平凡凡普普通通，我卻在他身上感到一絲極其危險的氣息。

過了一會兒，一對年輕男女走過來，像是情侶。男的指著天空說道：“床前明月光，地上鞋兩雙。舉頭望明月，低頭脫光光。”

女的不勝嬌羞，小聲說道：“壞死了。”

我忍不住罵道：“光你奶奶個腿，靜夜思這麽深情的詩作被你改成這樣！”

女的又說道：“這餡兒餅好香啊。”

男人說道：“的確好香，我給你買兩個嘗嘗鮮。”男人瞅了瞅隊伍，徑直走到標槍大叔面前站著。他插隊！

插隊是一種極其沒有素質的行為。我遇到過很多插隊的情況，有的時候提醒一下他，這廝要是置之不理我也只能聽之任之。

男人一插隊，很多人都瞪了他一眼，他渾然不覺。

我開口說道：“這位仁兄，大家都在排隊。你也排隊吧。”

男人眼睛盯著女人，一臉的笑，嘴裏還在吟詩：“天生我材必有用，千精散盡還覆來。”

女人又羞紅了臉。

我見男人插隊的意志十分堅定，便不覆多言。

標槍大叔伸手拍拍男人肩膀，不鹹不淡地說道：“排隊。”

男人假裝沒聽到，依舊和男人眉飛色舞眉來眼去。

標槍大叔收回自己的手，提高了聲調，說道：“仁兄，請排隊。出門在外，要守規矩。”他這下說話的聲音比較大，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倆。

年輕男人臉上似乎有點掛不住，說道：“你誰啊，你有什麽資格管我？我想排隊就排隊，不想排隊就不排，這是我的自由。你不服的話，去衙門告我啊，寫狀子的錢我都可以幫你出。”

我暗嘆，長安城下居然有這麽無恥的人，要麽他家教很差，要麽他家有權有勢。

標槍大叔說道：“你佩劍？”

男人從腰間解下長劍，炫耀道：“當然，我可是博士級劍師，當然要佩劍了。”

標槍大叔突然很生氣，說道：“你這種人品低下的人怎麽有資格佩劍？你趕緊把劍放在地上，對劍恭恭敬敬磕三個響頭，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碰劍，我就放過你。”

他這說話的語氣和態度像極了燕王李典策。不過李典策身材魁梧，這位大叔身材比較瘦削。

年輕男人在姑娘面前丟了面子，惱羞成怒，說道：“你這是在瞧不起我？”

標槍大叔說道：“不是，我是在侮辱你。沒聽見我的話麽？趕緊給劍磕三個響頭。”

男人拔出長劍，劍尖指著大叔的鼻子，說道：“我要跟你決鬥。”

標槍大叔從懷裏掏出一張紙，說道：“好！這裏有一封生死狀，我已經把名字簽了。輪到你了。你簽了生死狀，我們再來決鬥。免得你死了，你家裏人還來找我麻煩。”

我大驚失色，這一言不合就生死相搏？

男人瞅了一眼生死狀，叫道：“西門酒？你是桃花劍神？”

標槍大叔說道：“磕不磕？”

男人說道：“在桃花劍神面前，我怎麽敢出劍。我認慫，我磕頭。”他接下佩劍，敷衍地磕了三個頭，然後說道：“你武功高就了不起？等燕王打敗了你，看你怎麽囂張！我可是花了五千兩買燕王贏！哈哈。”他嘴裏喊得大聲，實則兩腿發抖，那個容易紅臉的姑娘扶著他離開。

排隊買餅的人一下子炸開了鍋，紛紛對西門酒嚷道：“桃花劍神，給我簽名啊！”

“劍神你好帥啊，我要給你生孩子！”

“我也在太醫局工作，你也娶了我吧。”

標槍大叔收起生死狀，說道：“桃花劍神的名聲果然好使，我一劍沒出，甚至連劍都沒有帶，這個博士級的高手就嚇跑了。哈哈哈哈。看來這張撿來的生死狀很有效啊，我要一直帶在身上。”

剛才還熱情無比的美女們頓時罵道：“原來你是假冒的！害我白高興一場。”

標槍大叔只是嘿嘿傻笑，買完餅之後找了個板凳坐了下來吃餅。我註意到他坐著的時候，背也挺得很直，依舊像是一桿標槍。他留著絡腮胡子，看不出實際年齡，虎口處都是厚厚的老繭。我感興趣的是他咀嚼食物的動作，非常有韻律感，他十分專註於吃餅，似乎忘掉了其他事情。

我學著他的動作吃餅，咀嚼了幾下就覺得腮幫子疼。

標槍大叔吃完餅，見我一直在看他，便朝我笑了笑。我舉起餅還笑。

我吃完餅，看到旁邊有一個腳踏拖鞋腰掛長刀的東瀛人，便過去說道：“嗨美少年。我想請你幫個忙，幫我完成一個行為藝術。我給你三十兩白銀作為酬勞。”

東營人咬字生硬地說道：“你怎麽知道我是一個藝術家？”

我說道：“看你這頭發起碼三年沒洗，鞋子四年沒換，長刀都生銹了，估計拔不出來。你混得這麽淒慘，居然給人生活在天堂的感覺。這種氣質只有藝術家才有。”

東瀛人說道：“長安是所有藝術家的天堂。”

我說道：“雖然藝術是無價的，但是藝術家是要花錢吃飯的，三十兩銀子用來買飯吃。這個藝術很簡單，你沿著朱雀大街裸奔跑一圈，在身上寫著我是胡一刀，我要找胡洛貝，這十個字就行了。跑完一圈給你三十兩。”

東瀛人面露難色，問道：“裸奔，裸到什麽程度？”

我說道：“人要職業操守職業道德。你既然裸奔，肯定要一絲不掛。”

東瀛人說道：“人生在世，出生的時候赤裸裸地來，去世的時候赤裸裸地去。裸奔沒啥大不了的，倒是可以親近自然。不過有個問題，穿雙襪子可以不？”

我低頭看見拖鞋上腳並沒有穿襪子，說道：“襪子可以。”

東瀛人眨眨眼睛，說道：“好。我幫你完成這項藝術。”

“等等。”標槍大叔跑過來，說道：“這個生意我也想接。雖然我一直堅持人要親近自然，卻從沒想過與自然坦誠相見。虧我還自詡擁有魏晉名士風流。小兄弟，你這次裸奔的機會就給我吧。”

這人眼睛明亮，像是一柄劍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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